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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十

  一

袁州學記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詔州縣立學惟時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殫慮祗順德意有假官借師苟具文書或連數城亡誦絃聲倡而不和教尼不行三十有二年范陽祖君無擇知袁州始至進諸生知學官闕狀大懼人材放失儒効闕疏亡以稱上意旨通判頴川陳君侁聞而是之議以克合相舊夫子廟陿隘不足改為乃營之東厥土燥剛厥位面陽厥材孔良殿堂門廡黝堊丹漆舉以法故生師有舍庖廩有次百爾器備並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余采且有日旴江李覯諗于眾曰惟四代之學考諸經可見秦以山西鏖六國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而關門不守武夫徤將賣降恐後何邪詩書之道廢人惟見利而不聞義焉耳孝武乘豊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學術俗化之厚延於靈獻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聞命而釋兵群雄相視不敢去臣位尚數十年教道之結人心如此今代遭聖神爾袁得聖君俾爾由庠序賤古人迹天下治則譚禮樂以陶吾民一有不幸尤當仗大節為臣死忠為子死孝使人有所賴且有所法是為朝家教學之意若其弄筆以徼利達而巳豈徒二三子之羞抑亦為國者之憂

薛文清公 【 瑄】 要語近萬言各自成未嘗為長篇大章然而傳布久遠後有作者不能過何也先生以人品勝以道術勝而不以文詞勝也試摘三四條有切於身心者粘之座右常目在之 敬錄○讀書不體貼向自家身心上做工夫雖讀盡古今天下之書無益也○一念不謹即作狂之端兆一念能謹即作聖之端兆充其極則堯桀分矣○大丈夫心事當如青天白日使人得而見之可也○常默可以見道○張子曰無天下國家皆非之理學至于不責人其德進矣○多言最使人心志流蕩而氣亦損少言不惟飬得德深又飬得氣完而夢寐亦安

  二

禮部尚書于公書 【 公名慎行】 同年中如翁丈相違最久彷彿偉貌玄言斗山可望也乃至芥屣軒冕高臥雲松耳中之清譽可聞牘中之大名可指而千仞之羽不可下也則吳越之間如翁丈幾人盖不肖弟心醉而神竦有年矣歸臥山樊巳踰一紀關河遼邈附間益難而得從門人楊君備聞近履且述芳規盛範化孚里人自謂師承之幸盖停杯對語望南雲而竦慕如將見之弟小年下德何足品題而楊君橫以交游之私仰于鴻製明珠遠道光映琅函所以寵靈下走亦過當矣然使不肖弟得從数千里外聞数十年之音徽其欣忭又何可言使旋附此奉謝頃當和歌奉祝附楊君以獻惟翁丈加飡頤和以膺壽祉不具

  三

范方伯書 【 公名□徽州人】 側聞門下修身澡德垂数十年進則澤加蒼黎清□遠□退則林泉為政示法鄉邦士與民□□□口而揄揚之夫身隱而道尊名可聞而有司不可見維風化俗默為轉移厥功偉矣生濫竽旬宣之末殊負耆舊桑梓之懷睠言高蹈每切趨承雲樹參差無由躬侍杖屨析名理求化源以裨謭陋何欝如之謹檄属吏持尺褚虔修問忱倘蒙台慈不鄙夷之片語發蒙四郊沭惠無量則亦諸父老之所願也瀕緘神馳不盡詹企

  四 【 此以下皆樂所著】

楊守禮號南澗山西蒲州籍直隸安州人正德辛未進士歷藩臬以尚書都御史緫督陜西三邊加太乙子少保守制為人闊大不拘細節嘉靖間值地震大變州人爭搶奪殺人不復言官法上司聞風畏避莫知計所出公時家食巳二十餘年矣先期出示曉以 朝廷威法其亂猶故再越一二日仍亂公不得已升牛皮帳用家丁率地方知事人斬首亂者四人懸其頭於四城門而亂遂定嗟乎公雖抱雄才大略倘死生利害之念一萌於中則無其位而欲便宜行事浩然之氣將不索然而餒乎此豪傑大過人之作用難與拘儒道也尚公欽陽言其詳如此○添設尚公從試 【 蒲州人】 一言不苟一塵不染以嚴凝蒞官以謙恭待士大夫前守病過慈紀法蕩廢吏胥各役人□得行其私胥近八十人公至不半載裁其半升堂無一胥傍侍衙門肅清决獄是非不無勞久候亦不令人費錢夏五月雨不降公竭誠祈求合衙茹蔬者兩旬晨興靡神不禱雨卒應旱不為患民甚德之卒因水土不伏病一士人又以寸帋数言觸忤遂求去惜哉大計劣處不知其故

  五

世風淺薄西吳為甚凡父兄登科第者其子弟大都憑藉起家何况奴僕然利害倚伏醜態萬狀乞哀免禍余竊目覩而心傷之茅鹿門先生官頗顯兄乾俶儻有俠氣家人賈為業弟艮篤朴安分嗜農桑利曾不倚恃鹿門剝削殘虐細民各成大家卒以府判藩幕終其身二家子孫亦多讀書登科嗟嗟俯視今之齷齪鄙瑣滿面染坊者天淵矣○茅族丁頗眾盛富貴貧賤紛雜皆能務本力穡其貧貧賤者不屑仰于富貴家而富貴人待其宗人亦固守卑幼之禮能勿失較之他鎮卑諂倨傲全無敦睦意不但婚喪杯酌不通即相見亦多艱阻其不逮茅甚矣○鹿門弱冠游學餘姚師事錢應揚先生先生有羙婢臘梅見鹿門之丰姿而注意焉屡屡求合嘗更深至書房呼猫鹿門厲聲曰汝丫鬟何深夜呼猫應曰我非呼小猫呼汝大茅爾鹿門正色拒曰我父命我遠出讀書若分心於汝何以見父亦何顏以見先生我必不就汝毋再來也臘梅曰我心切想汝汝不應我我有死一夕果投後園井中幸井枯得不死主人索而出之價不滿其色嫁焉公當少年其立志弘遠堅貞若此可以為難矣卒以文章鳴于世而子若孫昌大也宜哉

  六

天之生才不一朝廷儲才不同調元秉銓大臣須要賞罰予奪稽眾獨斷務得懲勸之宜方有裨化理今不問異才庸才上等廉中等廉異常貪酷平等貪酷混依故事處置豪傑何由特知奮起諸君子愽古通今獨不見虞書知人安民之訓漢高祖所以成帝業只在知人善任使五字乎

  七

萬曆丙午北畿鄉試有士人姓某者中苐四名其文乃割裂北方名士某硃卷取中士曾作舘師於治中衙治中曾閱其文與第四名刊卷同故及發覺上疏正罪聞舉人問革充軍當矣其巧計狠毒割裂士卷之人余謂奪造化之權竄主司之目律雖不載法所必誅今聞未必死法司高見玄遠殊不能觧

  八

萬曆甲辰會試程文論語不知命篇不知翰林先生何人所撰精確古雅即王文恪公 【 鏊】 讀之亦必點頭余不勝嘆羡時義古道再見也惜乎主試先生能以此呈

聖覽不能以此律士中式文字下二條根上命字者多殊失書旨作到奇恠深奧後生不能句讀恐於世道有関非細故也

  九

余由禮科給事還 朝道經南宿州州無正官夫銀想入棍徒手客至乏夫供役凡鄉人出市者用強拿之囚於空室臨發令夫頭押以送行余行二三里有一夫訴余曰小人有家出入乘馬何嘗為人肩輿昨為夫頭所苦耳余責夫頭二十差人押之僱夫以代釋是人去其人叩頭致謝嗟嗟天下事棍徒得利平民受灾如此類者何可勝計哉但吾輩不肯加意爾由宿至徐徐孔道也夫苦亦與宿同此中多官會集大費朝廷錢糧有何難處

  十

洪武間蘇州太守姚善安陸人洞達政體周悉人情屡請郡賢咨求治道隱士王賓居陋巷善舍車詣門賓開門延語及賓報謁面府門再拜而返又將候韓奕先生奕避入太湖善嘆曰韓先生所謂名可聞而面不可見者歟錢芹者自守甚高善願見不可得使人先道意芹對使者曰芹誠願見公然芹民也禮不可往見于庭若明公弘下士之風請俟月朔相會于學宮善如期至迎芹置上座芹授以戰守制勝之策時猶未有靖難事也今蘇州有三高祠抑即王韓錢三公耶

  十一

桐邑令陸公培吾 【 枝】 在邑五年守頗廉潔政亦平易人猶可及家常熟離桐一日夜之程爾終其官無一親戚故人投剌嘱託留衙損譽百姓以事入官一面後久久識認人不能欺此古賢者所未易能也今之從政者鄉里親舊接踵填門巳不以為非上官亦不以為恠可笑

  十二

江右史公星塘某天性簡約清苦以道學鳴世除河南汝寧太守未入郡踪跡寒素諸役吏人無有能接太守於途者一日忽帶一僕肩一竹箱至任與僚友相約行禮止二拜節推某行四拜禮公不荅後二拜直受焉賢而過者也節推公不從僚長之命足恭取辱何耶

  十三

士大夫有不善處貧者亦有不善處富者貧而務奢好施與如翰林脩撰沈公 【 懋學】 結債至二三千金其卒也不知曾償人否失古人量入為出之道同年姚華懋 【 體信】 有田二三千畝口食不給時稱貸於富家翁余諷之曰弟止田百畝歲食外尚餘三四十石買蔬菜姚非不善處富之徵乎○先進遺風一書楚侗耿公 【 定向】 所纂也敘本朝名臣自宋文憲公 【 濂】 至李公 【 謙】 凡五十六人嘉言善行靡不可為後進楷法其意可尚矣先生講學大意不貴勇往直言而貴退巽和柔吾師唐先生之見亦然○余少聞蘇松間婦女夜走城市步月檇李則目及睹之不意湖城敦朴地二十年以來亦踵其陋風恬不知恥至于設席則湖尤在蘇嘉之上盖作俑於大官家可慨也

  十四

閩按臺某江右人本長厚可取但臨各属作揖雖倉塲驛逓官亦深荅揖與郡邑長官同不知於禮有所據否余淺學失考然卻不敢從之僅僅舉手荅不鞠躬也

  十五

近年當路太拘文法太重時套耿楚侗 【 定向】 先生撫閩建陽縣令方入覲回邑其官無碍也聞其用五十金售一羙少年先生即單本劾之席不煖罷職去○閩中又一縣令浙人也年未甚高但苦病狀甚龍鍾拜跪艱起每見余余極憐之輒問衙中令郎輩俱在否恐其忽故乏人張主也然與太宰至親按君欲留以充行取之選卻不致仕去亦耿先生論其有疾罷職

  十六

嘉靖壬戌年予讀書家兄小莊黎明有湖州兵船十隻許約百人從莊後過問何事曰張太爺差捕賊祝阿龍也先一日阿龍委在鎮宿娼風聞先遁去不能得亡何桐令曾某亦索阿龍差一二善捕者密縛阿龍立至若運掌焉嗟乎阿龍一也不得其機則百人捕之而不足得其機則一二人縛之而有餘夫大軍亦然將兵者當先機矣

  十七

古人重世德重家教二者得兼子孫必不淪落即淪落必不大狼狽余目見呂通政公 【 希周崇德人】 湯通政公 【 日新秀水人】 嘉靖戊戌狀元吏侍茅公 【 瓚杭城人】 三公歿後子孫皆不得其所徒步自肩米者有之敝衣行市中頭不備冠者有之甚或寄食親故者有之必其世德薄家教弛也有志於持盈慮後者可以鑒矣

  十八

浙江廵按任滿故事定於平望接待寺交代湖州嘉興公同支應自萬曆十年後節推某公固請按君至湖時方盛暑將大艘並幫若干隻用板平舖覆以蓆又厚盖以松枝暑無由入也兩按君飲畢大悅去以後湖州交代遂為成規三司各府理刑無不會送按臺十人中或二三公謝絕二縣令夙興夜寐食不以時奔走勞悴繼之以病下役苦被笞木夕不待言也節推公之貽害大矣哉今幸稍稍不循故事矣

  十九

余年七十外所見皆後生纖巧淺薄可厭回首往事近古者邈不可追因紀二二事以識羡慕○朱方伯約齋 【 奎江右人巳未進士】 余僉閩時憲長也余同寅文王在吾自外道入省盤桓数日而別朱公衙切近吾兩人衙公令一門子隨後捧餅二盒面送予兩人曰此敝衙手製菓餡餅也備途中用宛似鄉村往來風致責以貴游中人安可復得也○里中王君紹白 【 漢齡】 衣冠文物之後家業儘裕入會城每見其步行数十里不以為倦老於世故卑巳尊人赴人酌屡見其苦辭專席僕從甚簡其所用意深遠矣○封公夏雲泉 【 儒】 以子貴封奉直大夫自少至老色無他御每與不佞相晤猶暫呼不佞老大人予先兄時秀與公父最善歿且五十年公對余道往事必稱時秀阿叔云云盖先兄最貧人所易忽余以是益服公賢不易及也○官無大小皆稱曰老人無老幼皆稱曰翁曾於題疏中見此四語哀時也今以老字復加於無官年少之夫謬舛甚矣予少為舉人時表兄亞卿沈公還里陳竹丘先生年長於亞卿止稱曰少吳未嘗稱老亦不稱翁先贈君亦止稱少吳醫士金樗丘年頗高其見先贈君必高聲呼曰母姨夫今家人伯叔姪兄弟相揖不口呼其尊行者多矣稱子姪之號者亦有之嘉靖時不如是也

  二十

名以命之器以別之故曰名器不可以假人孔子為政必先正名邑大夫於諸生為提調官今呼諸生曰先生先生長者之通稱也以長者目其弟子為先生可乎○俗僧為人作道塲迎佛焚屍僣張黃盖或青盖郡邑想不知余謂即知之未必加罪何也錢可以通神也趙高指鹿為馬古今以為恠然馬與鹿皆四足兩耳鹿之老大者或與馬並高今錢神一通四足可兩兩足可四曾有杭州一官檢婦人屍傷者驗之卒是男子身盖換屍巧妙皆錢神所致有志于世道者焉得不扼腕長嘆耶○人間巧計趨利避害極矣今日只靠得一天在上時常發露莫之為而為照然報應所以人略有忌憚心何曾畏著王法來 曰然則王法可廢耶曰王法何可廢貪官污吏廢之又有一種軟熟自號長厚之人聽其廢而莫之禁雖有善者恐無補於禍亂之將至也

世宗肅皇帝英毅神斷最嚴於夤緣科目故以翟閣老之貴寵不能庇其二子終

世宗朝嚴分宜徐文貞子弟何嘗有于鄉試者入隆萬年間何湏閣老顯官凡有財富人皆得以曲計中榜科道官秘之不以上聞即有聞亦不見究竟發落然往往見此輩多不壽不能享 朝廷厚俸大祿此是天理發現處可畏也

  二十一

程嬰公孫杵臼立孤死難人皆相傳為一時事孔文谷先生 【 天彳月陜西人嘉靖乙巳丙午間浙江學憲】 作文文山黃冠歸故鄉論獨曰二公者一死於五十年之前一死於五十年之後萬世而下皆不失為趙氏忠臣先生之言必有考據余故存之

  二十二

唐武后滛穢無婦儀君子所羞稱也然覽駱賓王為王敬宗草檄猶曰有人如此而使之淪落不偶此宰相之過也其知大體固如此今岩棲穴處之士未可謂無□有人不用宰相曰責在吏部吏部曰責在撫按不舉既舉而不用又曰責在文選未有引以為巳辜者豈冠裳男子反婦人女子之不若哉世路只從行處熟人情不以節為甘也

  二十三

萬曆辛丑春三月翰林檢討朱公 【 國禎】 拜南國子司業戒行不佞送之潯上因講師道立而善人多立之一字滋味甚是含蓄所関於世道甚大公此行與他尊官之出迥別不可不思所以立也若看得立字淺時難道許多尊官大吏一向只眠坐不成平涵深以為然時有杭嘉二郡生列坐聽余言而訝之想以為迂濶不近人情也○退一步行安樂法道三箇好喜歡緣此二言不知出自何人之口夫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聖人以為動而有悔則退一步行是誠安樂法門矣乃逢人道好不為佞人則為鄙夫如何使得然斯言也余閱世既多知人情難處不是三箇道好即賢者亦未必交歡乃嘆斯言非世道之幸非君子處巳處人之成法也

  二十四

劉司空南坦 【 麟】 故人龍西溪 【 霓】 有弟歸葬司空送之柩臨發司空向扶柩諸人曰列位大哥有勞你擡我龍三哥穩當些遂雙膝跪地高義邁古振今非特以貴下賤為可稱也

  二十五

歸安雙林鎮一人與沈中丞為隣其人殘忍不仁毒害磨騾騾未死時忽作人言数其人之罪惡如何害我性命至天明死中亟母夫人親聽之常以戒其子孫孫某肄業舍下對余道其詳

  二十六

萬曆甲辰歲余欲製藥需黑荳命僕輩求之姑蘇嘉興皆不得乃一肆中盈筐則在舍西百步內冬十月覓一穿井人旬日不獲而賃房人善其事者在咫尺間且日持穿井器行市中李子浩歎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道在邇而求諸遠其斯之謂與人薄妻房而昵他色讐兄弟而交匪人舍近圩而耕遠畝皆此類也

  二十七

畢松坡先生 【 鏘】 為吾浙督學使秉公殫明多得名士巳而為右方伯左方伯入覲去先生視司事既畢司故有例金皆諸方伯所不辭者庫官悉出以獻約千金先生義形于面郤不受具文詳三院籍而貯之庫焉嗟乎豪傑之士固非常格俗品所能束縛也後遷戶部尚書余浙人都掌科九嗾余論劾之余不敢從而止未幾余轉閩僉以出

  二十八

王鳳洲太倉人愽學攻文章雅稱才子州集若干卷內載三十三天來歷詳備言雖有據不無荒唐總不如張子由太虗有天之名一句創見近理誰為鳳洲諍友而削之

  二十九

唐人詩有関世教者儘多求其痛切民隱者莫如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襟遍身綺羅者不是飬蠶人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偏照逃亡屋貴介公子及富家郎其父若兄不可不自少以此講解令子弟熟聞二十年來東南郡邑凡生員讀書人家有力者盡為婦人紅紫之服外披內衣姑不論也余對湖州太守陳公 【 幼學】 曰近日老朽改得古詩一首太守曰願聞余曰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襟遍身女衣者盡是讀書人時郡中諸公俱作客余叨陪席故言此○文房四寶筆居其一吾湖製筆之鄉也余少時所見一分一矢者儘佳迨嘉靖末年乃有三分一矢者矣近年作恠云有三錢一矢者余未之見余亦上書太守極言此是地方灾異事不可不嚴禁士人所戴巾製作恠同在書中太守俱不見施行

  三十

萬曆間閣臣某與太宰某途遇太宰舉手與閣臣會閣臣不為禮夫大臣義不受辱况太宰百僚之長乎大明會典無途遇舉手儀注不知此事曾奏聞

主上聽處分否又聞陸五臺先生為太宰不避閣臣趙濲陽轎不知何故余僣謂當太宰舉手時閣臣必當荅禮為 朝廷存太宰體若太宰失禮自應謝過失不在閣臣今若此閣臣終自存體不顧太宰體爾山野之見未審如何

  三十一

桐鄉縣舊誌載儒學藏書 宋徐龜年澹軒集十卷 莫蒙集十卷 貝清江集二十卷清江詩集四卷 程都憲巽隱集四卷 鮑恂西溪漫稿四卷 【 恂嘉興人】 宋陳簡齋詩集二冊楊觧元述蘭谷集四卷 【 述崇德人】 舊縣志七卷 【 天順五年教諭危山纂修】 續縣志十四卷 【 弘治十五年鄉進士錢榮纂修今廢】 正德五年冬十月虎入縣境在梧桐鄉見喜村縣令張公痛自責省為文遣之虎即日不復見

  三十二

余年十六七歲時有一篦頭漢子常為余篦頭忉一向余說里中一大家某妻妾四五人篦頭皆用我余訝曰豈有此理巳而他詢果然此姓人頗橫老少皆不循規矩家兄欲以一子為其贅婿時嘉靖四十年也予讀書古山作書近尺許力止家兄耳曰其家不久必破敗無卓錐地家兄然余言寢贅不數年基地房屋果為宦家所有家兄子名造為諸生少有作文資筆然好賭錢窮晝夜之力不自惜以嘔丹蚤亡可為後生戒

  三十三

朝廷大內有惜薪司

祖宗崇儉深意今民間畧成家者婦人不知艱苦便不愛惜柴草可憾可憾故曰家道窮必起於婦人凡兄弟不睦之家必自婦人不賢始

  三十四

浙浦江義門鄭氏

高皇帝曾幸其第駕旋對 馬皇后盛稱其孝誼 后曰陛下以匹夫成帝業然則鄭欲幹大事易易乎

高皇召其族長問之曰汝家緣何得同心如此對曰臣家無他善狀只不聽婦人言唯遵祖宗訓爾 帝默然此傳聞語恐未必真 賜號義門鄭氏坊額曰江南第一家

  三十五

禾城談時雍者號繼岩世嬰兒醫也神術冠一時余宿其書舍晨興約一時許遠近抱嬰孩至者不下四三十人視畢無不與藥辭金大約十受二三此特小者爾余通家徽人開典於禾長郎中痘痘本無恙諸醫故言不佳索厚謝與談亦素交夜趨視之視畢諸醫皆在談不敢明言苐曳主人遠去附耳曰令郎痘好不藥無碍後果如其言徽設席酬以百十金笑而不納嗟乎孰謂醫僅小道哉如談可以警貪風世矣

  三十六

吳江朱大經由吏員任倉大使甫半載乞□訓蒙度日取予不苟令公劉 【 時俊四川人】 訪求□中善士鄉耆或以大經對公書扁具豊禮差義民官旌其廬此猶可諉於公家財易辦也復有四六莊啟與移尊官大吏不殊或問之衙人曰劉公親筆也公一念揚善導民之意真迥拔時套者哉○公治行懲惡與勸善大都非人所能從臾亦非人所能勸止初政上官不甚悅後頗相安行取去語云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余與公未嘗識面不知其人之詳得之耳聞心竊異其為千里馬也姑論其大畧如此

  三十七

言官論劾大臣必須一公心是非不枉兩下對證而我毫無媿色至如論元輔太宰本兵須先下工夫看見眼前何人可代得代者必賢於去者必有益於國家此善於進言亦忠於進言者也若只做得這篇文字打出自巳名頭毫於國家無補不如緘口不言反於言責無損

  三十八

唐先生對諸弟子曰人生一身只是脾胃受虧弟子問曰何也先生曰酒色財氣四字酒字還兼著食味來今人說自家傷酒致病者尚有其傷食傷色傷財傷氣諸病痛人卻不肯伏罪人若問及何症一槩混推脾胃不佳脾胃是一件出官搪塞人的物事何等受虧

  三十九

不拘郡邑官要做得好時湏先屏遠吏胥門皂不容近身使其言不得到耳根即有問斷差錯百姓也亮得我過不然人便說滿堂都是官了聲譽何由得起淦令勞公樟崇德人雖由鄉科任卻不蹈這病人號勞鉄耳祀名宦百餘年矣○淦縣治本在紫淦山隋開皇間令李子樂遷今治公名與余僅多一子字亦奇事也予後修葺譙楼不欲因一時之工而冺公名皆仍其舊不改焉唐末又有李中亦淦令多善政著碧雲集不知何許人明有李樂號臨川在任著金川紀事蒙行取歸田著見聞雜紀淦人今號一勞三李○余□淦入府城每由陸路約六十里遇寒月則沿路里長二三處必帶平定巾青衣來見見必以大茶甌瀉酒入鷄子四枚献予為各享其半收去這景象分明有父母子民之意不容易得若富家翁辦了攢盒來供非不鄭重卻無古朴儉率意思近年嘉湖鄉士夫宴郡邑官者動言客席須銀一兩一卓余不敢隨眾竊謂用銀一兩辦殽百盤主人固不稱賢主其客亦焉得為佳客哉胥失之矣可慨

  四十

嘉靖戊午余讀書古山州亞守玈川王君洲先期約治具入山訪予越数日值重陽君自苕上歸以詩來曰為訂登高約風帆掛月來莫嫌供給少懶下讀書臺由今戊申追數巳五十一年矣感而傷之盖公歿於萬曆癸酉去今又三十六年也時俗但見例貢出仕輒以為不通經史而公實讀書觀其詩烏可忽其人也况多厚德清修可重同堂兄濟即雨舟先生亦讀書善詩行有高誼並載烏青誌

  四十一

朱都御史 【 紈】 蘇州人嘉靖二十三年間始廵撫吾浙前此久未設也嘉興知府趙公 【 瀛】 陜西三原人端凝嚴重有古大臣風迎朱都御史於三塔灣不下跪用黃傘盖立其下吏跪口稟知府接爺朱大不悅隨移檄委趙往福建漳州平寇寇平還郡朱不能沒其功仍薦之後擢易州備兵憲副以行

  四十二

漢書屡見磔市之刑磔即今之凌遅刑也禮記月令云季冬命有司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磔音責裂意也○胡羊一獸白晝不交人前不交可以人而不胡羊若乎

  四十三

龍賓野先生 【 訓】 僑寓吾鎮仕終學諭少羸弱多病六月常穿綿觧褁腳亦至傷風然保身多方靡所不慎屡同宴會眾飯先生度不餓止挑一二箸起卒年八十二可見人當保飬不宜全諉之命数也○龍家貧居舘師日多教弟子及其主人不必言矣暇時併教服侍童子溫和真切童子粗暴者皆化之○里中陳竹丘先生 【 文奎】 見烏青志人物傳善行難以枚舉曾作舘師於錢氏一日責其弟子弟子問何罪先生曰睡起如何不理衾穿衣忙遽不提領先生父作教于亳門人來浙為二司官召先生問曰聞尊翁坊牌傾圯修理需若干金意欲厚之也先生不敢大其費謹條開十金外以復生平自束脩以上大約少受人禮物道逢大雨步不為亂後生雖有放肆者見先生亦必歛束也

  四十四

皂林廵檢司宣德五年設至萬曆甲辰改衙門于石門鎮知縣楊公 【 日森】 從廵檢金麟角之請也司係桐邑北門外有鎖鑰之意緩急不可少他日必有議復故土者金淮安人行甚貪惡亦楊公不察大計倖免

  四十五

鎮之北五里許吳江地方有高三者行盜二三十年專匿六里壩夜殺人少府羅公 【 斗】 檢其家贓物如員領金銀帶扇墨牙箸等無不具備他可知也成獄死獄中不及正罪人謂其有餘辜也羅後以酷去官坐提問劾章有誣良民高三為盜等句皆本郡節推公手筆上司不察而過聽之天下古今之大冤也節推公年未四旬而卒未必非誣善之報歟

  四十六

相國少師申公 【 時行】 少與吳江金生栗崗者同筆硯曾有婚姻之約以殤子不果金生卒相公歸田後念金生欲以孫女許金生之孫其媳難之相公夫人諭相公意竟許焉相公躬送孫女於金厚其嫁資一切禮幣皆謝不受君子曰念故不遺門楣不計而厚嫁薄聘相公可以風世厚俗矣

  四十七

添設二守褚公 【 國祥武進人】 庚辰進士寬平簡易清守不緇北柵姚姓者妻以久病亡其父告壻毆死公准其詞不發行下午特至北柵下役不知所之為何入姚姓家妻尚未殮也驗無毆死狀呼兩造而俱釋之不聞有一錢之費也○一日公出更深回衙適轎船落後命一門子同快兵持手燈步回地方不知為少府公或病其褻無官體余以為古道可取焉太守陳公 【 幼學】 主持近祀入名宦李子曰褚公為官所謂三事克修者初任浦城孰不謂當行取乃因越囚三人不與陞二守又值吾鎮添設清苦百倍稱貸三百金供應上官過客卒以終飬去補官東兗治河非其所長復議調歸未久而病卒也天於廉吏何不憫至是哉

  四十八

桐邑生沈惟藩應正貢偶跌損成疾縣學起貢文書俱送陪貢生陸日新沈自揣狼狽約陸曰我當讓汝言訖淚如雨陸惻然曰兄疾尚可瘳寬心尚有好日一生辛苦何遽讓我時親友多勸陸貢陸不以為然值洪宗師考陸生扶掖至案前稟云沈生昨日投文偶跌損正在調治試畢得貢後漸愈選處州縉雲學訓数歲歸沈不忘本結為婚姻縣以事聞陸蒙德行賞洪於諸生前極口稱之陸今任嚴州府學訓其子懋元負俊才清年食廩人以為善報云

  四十九

真定大佛寺觀音大士高十丈餘鎔銅所鑄先是大士託夢於道者令其募銅於外郡得銅即投之井凡幾年不知銅若干斤及鎔銅時寺傍一井銅源源湧出鑄方畢銅隨盡其殿宇木料亦託夢道者俟風雨晦冥日至城外江上候木木果如山積乘風浪來若鉅若細無不備也殿之落成特假手于匠氏所謂天造地設神運鬼輸此事誠然乎大士之靈真偉矣神矣

  五十

数十年來屡聞人言僧有坐而火化者訂日眾念佛會送之若云真佛故能如此余以問唐先生先生曰不然終是邪道一日里中寶閣寺朱道人者坐龕中打坐聲響如雷余偶隨先生視之先生曰此邪火也五祖六祖不聞如是

  五十一

嘉靖庚申余舘潯上董宗伯公延舉人陸抑齋赴京訓其子而抑齋長郎適初婚母氏不欲其割愛遽行也余亦對抑齋述親友之意思家或成疾姑遅其行何如抑齋曰若吾子果爾這等兒子要他何用莫說病死了我也不惜竟同去父為子綱抑齋得之子後登科官四川別駕○沈鏡宇亞卿余訪之留酌子演侍禮部郎也公當余前責演不讀書閑過日演惶懼父子皆可謂賢矣

  五十二

蘇州有一絜烈奇偉之士家貧止卓四張每讀史至秦檜殺岳武穆便以手拍卓高聲大罵卓幾碎其妻勸而止之罵曰若曾與檜有姦情耶畢竟無一完卓而止嗟乎此君若在檜時當必有些好事做出

  五十三

嘉靖辛亥壬子間湖郡庠有生曹魯者當烏程公季考諸生曹亦赴試盖以門生求媚也時教授陳先生 【 言丁未會魁謫官】 當堂責曹生奔兢長跪許久更加笓責諸生竦然嗟嗟今之二邑有試而府庠生群趨之者恐責之不可勝責矣然教授風靡知之而不言者多也况望其有口責朴責者乎

  五十四

近年官員陞轉都憑邸報然走報人有行者少或假捚求賞者有之曾見一二司官急性過信走報言便辭撫按兩臺竟坐虗羞慚直至告休以去○文貞徐公在朝時有一京官正郎以悞聽自云轉浙江學憲後不果竟陞王府長史所謂求利未得而害隨之

  五十五

凡入覲年赴京大小官其家口必宜還家遠者或寄寓大城郭為妥吾湖有一先輩官方伯矣家眷留西蜀卒以年老罷職往復携家費了許多心力可鑒也

  五十六

南大司成劉公 【 曰寧江右人】 動遵監規持法不阿吾湖一上舍貴介公子也馳馬傷其面公不發懲愆廳行責面笞之揭衣見內褲大紅盛怒加責先生風勵士類愛而知勞類如此数十年以來所未遘也

  五十七

古人言利必言害言得必言失言福必言禍三者相當自是盈虗消息之理士君子只為貪卻目前竟貽後患一日與平涵太史 【 國禎】 論及吾湖兩尚書既卒皆不敢奏聞而撫按亦未有憐而上聞者沈亞卿 【 節甫】 封翁塾以尚寶卿蒙賜葬祭榮在兩公之上何也毫釐之差千里之謬知得不知失知利不知害知福不知禍有自來矣平涵深以余言為然

  五十八

湖郡守陳公 【 幼學】 曾為河南確山令語余曰漢時令某公苦旱求雨雨不應公竭誠求必得令民集薪于祈求所云雨終不應吾有縱火自焚巳而果自焚死時一丞一吏傷公死俱入火殉公雨卒大沛沾及旁邑今祠某公神位在上亟西向吏立而東向凡入祠未有不哀不淚墮者嗟乎人臣致身事君殺身以忠王事者自古有之求不惜慘禍死烈火中如公非数千載而一見者乎貪官污吏驅民于虐火者暏此亦可媿死矣

  五十九

大學士徐文貞公 【 階】 語余曰大凡書本上話頭聽信不得者多即如長平坑卒四十萬恐世上無此事今有一千卒於此請公為我坑一坑看自然不易得應命不得况進而萬又進而十萬四十萬乎大意坑害也今人亦有坑殺我的話疑是此意之誤

  六十

余一日偶訪湖郡庠諸愽士董宗伯潯陽先在諸愽士送之大門外然董卻守少游郡庠禮不走其中道中門由東廊上出此目睹者聞張莊僖公 【 永明】 潘尚書 【 季馴】 諸老皆然不三十年而吾湖有二三士夫途遇郡公祖不避其轎在輿拱手一公祖荅拱一公祖不荅付之若不睹焉嗟乎何廢禮放肆至此於風俗大有所關

  六十一

俗吏不達禮但以從俗為恭比比而是湖郡府官上任齋宿城隍廟有酒大約演戯者多自太守筠塘陳公 【 幼學】 始用蔬酌罷戯桐鄉縣送秀才應試及童生新進大約演戲於明倫堂萬曆戊申春二月李子臨川作主酌邑侯湏日華 【 之彥】 亦不用戲士夫傍觀者皆以為嗇嗟嗟此豈論豊嗇哉

  六十二

漢成帝遊後苑欲與班婕妤同輦班辭曰自古賢聖之君必有賢臣在側三代末主乃侍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之乎帝乃止南史宋明帝於宮中裸婦人觀之  以扇障面帝怒后曰宮中自有樂事何至姊妹裸體相視以為樂耶婦德懿行不從主欲古今罕及

  六十三

奇技滛巧奢靡之物自古無不敗壞自古未有能傳子孫者吾湖有仕宦內人造珠冠者用銀四百餘兩聞不久即轉之他宦家理或宜矣近又有聞四百金少者□更有千金者珠麤鉅異常也

  六十四

薛方山先生武進人督學吾浙臨湖謁

廟退而諸生說書與諸生講觧經二時反覆不倦維時郡邑止照舊茶飲未嘗設菓餅及飯亦見古風余在諸生中目睹盛事

  六十五

宸濠之變其未出師也南康太守陳霖湖之長興人時未有人告變獨□疏云宸濠必反臣衰庸乏軍旅才請代臣□知府者即致仕去較以戀位不捨臨難僨事者豈不賢矣哉公之孫昌言後更名深中浙江巳酉鄉試愽學弘才多所著述官終知州

  六十六

萬曆癸酉間江右建昌羅近溪先生 【 汝芳】 以道學名于時入京師 相國張公 【 居正】 極加禮重先生上坐當大賓禮聞其言甚正極論持盈守滿之理相國竦然

  六十七

太史公食貨傳以本富為上如務農桑起家者而巧富所不取焉里中一人恃兄貴凌人兄卒未久被讐拏至家呵之跪下以糞灌其口訟未畢而家隨破矣潯中又一生恃叔貴起家數千金被讐扶至慈感寺戮辱備至亦以糞灌其口塗其身者弗論也其他仕宦明經為属託被人毀冠裂衣用溝泥塗身於郡邑門者不可勝数哀哉財之誤人甚大而人卒弗悟巳

  六十八

蘇州文衡山先生 【 徵明】 戒子孫曰吾歿若等慎勿為我求入鄉賢祠子孫問故曰吳泰伯孔子所稱至德季札才近伯夷公子中之最賢者二公儼然在上吾安敢濫側其中耶先生不居巳於賢而賢卒為人所稱其可重也巳○羅念庵先生洪先父官州守江右人鄭澹泉先生父吾核公官學愽海塩人皆賢而祀之祠者念庵澹泉二先生見鄉賢濫觴不忍其父之混名其間也皆抱其主歸二先生之見其大異於近世士大夫家所見矣

  六十九

桐邑沈生 【 性善】 少貧賴上舍王君 【 化】 起家王多所扶助莫大之恩也後有小嫌沈生行本可黜革疑王為之地卒成大讐親友莫能觧王卒家廢沈之子貿王地為父墳扶柩停穴所王之甥壻鄉人輩共异沈柩投之河載浮載沉者兩日夜骸骨觧散不待言矣君子曰夫王今而後得反之也天道不昭昭乎○里中一人余家至親也其人奸詭百端不可名狀夫婦雙柩將入土舟載巳至穴所矣風發舟覆雙柩上下顛倒鄉人亦曰天道昭宜也

  七十

里中沈雙溪先生 【 祐】 訪一友人董姓者其家鎖一負券人於小樓上先生睹鎖者面容不佳謂董曰可亟放之其人至家當夕卒○長興臧堯山先生之父開典于城門內偶至典中值一鄉人贖典物者與家人小忿爭臧翁不直其人其人逞忿以手撲翁面者再家人欲痛辱之翁不許反送其人至門安慰而別其人到家甫三日即死○莊僖張公 【 永明】 初仕蕪湖令甫三日未行一事也有一民扯公輿大罵公異之不加刑思所以處之之法未得詰朝厥父兄母皆來請罪云吾兒癎疾發狂請痛治之公曰既是狂疾吾且弗治可領回調理其人三日後亦卒公之大度能忍如此安得不享高爵垂名竹帛也○堯山先生 【 名繼芳】 仕為松江太守多羙政居父母喪三年不茹葷不入臥內在松江值徐文貞公當國廵按公令府建坊落成廵按公以奠神虔拜先生但佇立不隨後拜人問故荅曰統於所尊不敢拜也

  七十一

平湖陸胥峯公官主政三子 【 光祖】 即太宰莊簡公光祚光裕皆登科第而祚官顯所居對門某家屠豕為業卻非貧人家可三百金屠豕腥血淋漓胥峯厭之一日命家人多市磚砌塞店門阻其出入三子皆不知也既知齊往其家再拜謝過其人感德無言終易三百金以上之屋具禮而送之別居焉嗟乎今之仕宦家求如陸氏三公睦隣厚道未易得矣

  七十二

禮有三不葬市井之地不葬庵觀寺院之基不葬讎隙之地不葬○前人巳葬之地不論賢否萬分不可毀掘毀掘見屍必有顯禍子孫受害無涯

  七十三

桐令高傅岩公 【 梅四川人】 受鄉士大夫生員禮甚狼藉金華火腿至堆壁間一日召木匠入衙工畢木匠懇其家人曰我有子患痢思此肉乞一小塊家人將一大隻賞之不知此須價四三錢也公子先還蜀所帶回珠花值銀兩許一朵者頗富至荊州遊娼家娼家想是叩頭為恭公子未嘗與娼有情率以珠花行賞二十年後高有親周姓者作湖州照磨云與高門戶相對余問高家事今若何荅曰家事蕩然矣傅岩尊人官方伯析產頗鉅宦囊亦稍充胡遽至此盖子或不肖不諳守成所致歟

  七十四

萬曆丁未春二月桐尹須公上任 【 嘉定人戊戍進士】 故事鄉縉紳有公酌酌之余謀之所親曰此分子要從厚問何也曰客席一卓舊規治殽百盤須銀兩許余不從家整薄席欵之須公頗悅諸公都厚費併力然出於廚夫包辦弗佳也嗟乎主人固不可有慢客心亦不可有媚客心慢客媚客皆非禮也然而媚客品最庸矣○士大夫一飲一啄一言一動皆當為世道慮為地方風俗慮萬分不可只管目前徒逞巳見不但出處辭受大節所關然後於昭 地伸其節也

  七十五

都御史王公 【 汝訓浙撫臺】 尊人家業儘大然恐盜入其室也終夜防守多至廢寢□公委曲勸其父曰財身外物也何乃自苦如此乃召其宗族至親執友亮情分析約十去其過半防守既觧尊人得以高枕臥者皆公散財一著地位高也豈世上守錢虜可同日語哉

  七十六

嘉靖間嚴世蕃倚父當國鬻爵賣官受誅宜矣然當時門路不雜今雜出矣清濁分明今混淆矣不但君子難做連小人也不好做得奈之何○或有問于趙山人曰墨吏狀若何山人曰不忍言不忍言譬如娼家一般然當時也存些廉恥掩房避人如今徑在大路上清天白日滛媾全不怕人看見何世道不幸至此竊恐天心厭亂國家或有不可測之禍奈之何

  七十七

自昔相傳云郭璞題湖州 永無兵火之灾終有魚龍之患不知果否果是郭璞有此題鄙見以為未必響應今日可患之大者何必兵火服食太奢僣宦族太恣肆人心太奸險衙門人役索財太縱橫生員太不知有郡邑法紀絕不似嘉靖三十年以前氣象無兵火而巳灾何必魚龍作擾也

  七十八

趙甬江 【 文華】 視師本浙一時氣焰頗盛其在嘉興也不知何人作主宴之聞湖中飲酒時醉後連擲玊杯二三隻於湖玊杯貴重之器胡草芥視之至此甬江富貴巳極意滿心迷不足責矣彼為主人者既可與甬江獻酬則方其擲杯一隻時何不扯住致使一而二二而三至寶輕投大是可惜所謂富貴則親戚畏懼正此之謂歟

  七十九

提督荒政給事楊文舉按嘉興聞太守王公 【 貽德】 欵之送代席金十兩楊不悅呼船頭欲賞之王公曰此是知府俸金老大人看得甚輕自知府看之甚重不是賞人之物若賞船頭不如仍還知府命手下人收回訖噫當眾人簇擁奉楊之時王公獨立不懼如此可敬也夫楊渡江蘇州廵撫兵道差人去探前路款待事宜當時若有一二當路如王公其人有主張有正氣者在則蘇州諸公何以病狂喪心沿及嘉興嘉興兵道治酒委一縣丞料理縣丞嘱廚夫曰今日是我性命所関汝不要害我嗟乎一給事且然若 朝廷駕過將如之何堂堂天朝貴官大爵不意無人到此田地可哀可哀

  八十

詩云天之方蹶無然泄泄朱夫子註云泄泄怠緩悅從之貌今天下

主上精明眾賢戮力固未有顛覆之狀如周室然而怠緩悅從者未可謂無其人也夫怠緩悅從所包甚廣未易指数樂姑舉三事論之入 覲齎捧表文大典也入 覲約二月辭朝除雲貴廣西四川最遠八月可抵原任齎捧九月辭 朝與入 覲事同明年正月二月可抵原任今據目見至十個月外尚多在家理事者恬不以為異不謂之怠緩而何新官初任人臣事君之始優游在家怠緩與入覲齎捧同前輩不敢為此見撫按亦有忌憚心今先是撫按恐得罪下官來遅絕不問故而吏科限憑者俱務寬縱不照舊規皆所謂悅從也余竊欲撞 朝鐘擊登聞皷請問諸君在

祖宗朝

世宗朝敢如此否今

主上寬仁姑不計較一旦

乾剛奮發如法處治不少貸諸君復敢如此否其斷然不敢無疑也孝子不因父慈而迕逆忠臣不因

君仁而越律犯紀有世道之寄者巳往不追亦可防其將來矣

  八十一

雲間王起雲嬰兒聖科也一鄉大夫晚年舉子中痘起雲視之回曰不佳大夫集諸醫並治痘愈脫殼大夫大開宴謝諸醫亦請起雲實醜之也宴罷起雲曰恁老先生開宴令公子痘終是不佳大夫盛怒碎其卓巳而兒果殤或問其故曰一身痘只是一箇種子不好脫殼不得其為術亦神奇矣哉○起雲子亦業醫術大不若其父或問之先生何不傳之令郎曰小兒不濟事纔見銀子便要更無一點精進向上心腸如何做得名醫來醫如王君可以聞道不但術高一時也

  八十二

萬曆丁未某月

上特命差行人某召故閣臣王錫爵故禮部尚書于慎行 南吏部侍郎葉向高入閣禮部侍郎李廷機見在京不旬日先入閣此

主上至公至明定自

宸衷 登極以來第一舉動四海風聞莫不欣懽嘆羡不知廷機緣何不得人心紛紛指摘廷機固辭

上不允從天下又仰服

聖斷非眾言所能搖亂也臣樂歸田三十載與廷機未嘗有交竊謂 朝廷用人如醫者用藥今天下在位諸臣固皆賢人君子然不無一二貪濁者廁于其間譬如人病火症一般用廷機未必不是清凉藥試而不効劾之未晚方奉

上命而言者亹亹何也同寅恊恭開誠心布公道端於

廟堂諸老顒望以贊雍熙之化焉

  八十三

萬曆甲辰嘉湖蘇三郡数月間有四大變異事平湖縣吏某為失一雞不值銀四五分爾致隣人母子於邑丞丞不察拶其母夫自外歸直入官竟剖子腹以明心跡禍甚慘焉或云此是邑幕事非丞也○乞丐船 大都出淮陽人今又不拘丐首善騙術菓餅內置藥幼兒女食之啞不能言即抱入舟浮舟他去人不得其踪跡幼女長大美者滛之賣棄得高價其醜者或瞎其目或斷其手腳指教以求丐話行乞焉乞所得不如數痛責甚慘嘉禾有一被害家得實首之官官受嘱從輕發落方出門地方人公忿群敺丐首三人于市立死乙巳丐首又犯吾鎮太守陳公繫之獄相繼死不及戍遣○房憲副公 【 名寰】 官提學御史素石嘱公事偶訪郡丞諸公時夏六月湖艱雨郡丞以下俱步禱公謂郡公宜節勞而告災亦須七月不宜太早與諸人意左諸人不勝忿忿遂鼓噪將房公敺傷其面衣冠俱裂盖冠裳之被辱自古及今所未有者○張獻翼者號幼于蘇人善詩文年七十用價典一婦 【 其夫王七】 以原值取贖張處之或過又懲之官而夫故徤卒也逞忿昏夜持刀入張張無備殺張男婦禍連宿客凡七人巳而徤卒卒自殺○李子曰一雞小物也邑幕厚其吏致幼子受慘毒死法當抵命後不知作何發落丐船積惡一旦亡三命孰不謂天道昭昭然聞仕宦有受丐賂者恐無是事房公受異常辱不因私嘱召禍但六月之望非望七仕宦登舟入郡之時張幼于者年七十而典人少婦贖不如原数亦可情寬况懲之官過矣六人俱斃波及宿客傷哉

  八十四

十閱数日復笞死此犯與紀勝童罪皆干閨門神人胥忿勝童丁未冬亦死其死施敏等惡皆地方所大稱快者凡公刑威所及大都積賊積棍積賭積年教唆之人自未有及無辜者人或私憾謗公過嚴譬如農家芟草一般惰農夫時根深草長四五尺不大芟治何由見平地成良田公非殘忍刻薄人也至於清玊瑩菲飲食惡衣服自是公之天性致然矣○公不能無過過在性稍亟輕信人言□巳亦輕出言然胷次洞豁是非烱然逆耳之論多所茹納事有議行而報罷者或平亟公 【 朱國禎】 之力諍不佞樂之戇言與有力焉今之君子可惜動以聖賢責人而未必以賢人自處於公不將功過凖然而丘民之口夫有不深嘉不樂道者公其二千石之最良者哉○公清慎不待言公不憚夙興夜寐一日之內在政事堂者約五時三年考滿足可當他人六七年其勤有大過人者撫按二臺雖知其賢何人肯薦語及此

朝廷何由知道本鎮裁革廵捕官略本舘設有廵捕一員承上接下似不可少但苦数十年□ 官署務便仰視積書五六為師塩不經心盜置末務眇視【 守廵】 二道及本舘禁約專一接受手本擅理民事一詞纔入非銀数錢不差人及至問詞大約官湏五六錢書手二三錢為例事情稍大賄及二三兩餘本鎮民俱以小本為生捕官輒指呈堂為由往來非四五日不了民所最患愿脫衣典當揭債求免刁民大戶欲逞豪勢以酒食結納授詞凌虐此官在鎮一日官與積書弓兵非日□二兩不充其欲一年不下七八百金膏髓暗抽涕淚日墮民間隱痛未有甚於此者眾議集思唯有臺端嚴示禁約刊立板榜不得擅受民間一字庶幾大害可杜蟻芥安生陰功無量蒙

三臺各上司嚴批永永裁革不得再補

  八十六

太守官尊自秦漢來巳然而漢尤重宋亦不輕入 國朝洪永宣順成弘間亦重至嘉隆萬曆間而始輕然萬曆輕不可言矣輕則褻褻則下属百姓咸卑鄙之令不行禁不止有太守名無太守實矣其重也必自重而人重之其輕也必自輕而人輕之不可他尢也嘉靖辛丑壬寅間嘉興知縣李君時行東廣人業巳陞主事將行太守某發其不職狀寧但褫職擬軍行原籍定衛當時不聞而臺二司得以寬釋之也○嘉靖丙午丁未間嘉興太守趙公 【 瀛】 陜西三原人嚴重有體属官相見不聞留茶何况舉酒壬戌以後少松滕公令廣東番禺其守某少松語余曰三年內未嘗留茶余問守行誼若何少松荅曰好不意今日氣象萎靡倣効成習若以為不如是必不可以用世嗟乎非禮之禮大人弗為自少讀過至入仕而忘之皆宋儒所謂讀書不識字也○余戊辰舉進士巳庚辛壬皆在新淦生員相見余必南面而臨之未嘗傍竚不聞生員有謗聲迄今三十餘年縣令諸公皆不傍竚行師生儀若兄與弟並立而揖者多矣惜哉世道人心今亦可古緣何縣官新任遇謙退卑巽失禮的人生員反以為好稍稍執禮方嚴生員同聲便說不好此豈生員之罪哉為父母官者憂讒畏譏之念重屈巳狥人有自來也

  八十七

易之中孚曰中孚豚魚吉言至信可感豚魚也余以一事證之聖人說話更無一字謊人余家有一犬畜之多年狀甚頹敗余憐之日以魚肉人飯餵之知其不久也時有二犬素同食者恬然相安更不奪其所餵必是亮余憐老一念真切故能至此夫犬且然豚魚可類推矣豚魚猶然况人惟萬物之靈豈有至誠而人不動者乎故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巳

  八十八

凡公家事不係一身一家者莫只為自巳筭計須要合人巳通筭方妥在朝在野皆然六科琉球差渡海風波軀命所関誰人要去然輪著也湏付之天命不由人躲萬曆某年間一友人應輪著先期告病歸自謂得計不久遇京察降級改縣丞轉知縣隨卒盖得便宜事不但人忌造物亦不相容也○萬曆戊寅己卯間琉球使臣左給事蕭崇業行人奉命至余分廵駐延平日也採木造渡海船使臣自張主船頭意向口嘴關民間利害在呼吸間其來各州縣採木拖損巳種之田拆毀久住之屋荼毒萬狀一日余入省二司公宴余曰臣子祝 聖壽萬萬歲不待言琉球國王也湏活千歲方好諸公詫異問故余為述其狀諸公始知之余去閩不三十年國王又薨差使臣如故事里中唐存憶 【 世濟】 令寧化還為余詳道其苦照往日尤甚是差中朝久有議將

聖朝勑文 欽賞禮物具在閩海口令琉球國人來領不知緣何做不來此湏閣部大臣恊力肯擔當方纔做得○夫所謂擔當者即任事之謂也纔任事便要任勞任怨任天下萬世之重如伊尹放太甲直把家天下挑在身上何嘗有些小顧慮纔顧慮便任不成一日與友人書笑而且憤大略云今天下大矣要時便有時的人然卻非孔子之時盖時套之時要和便有和的人然卻非柳下惠之和盖和同之和要清的人世界上儘有不可云無然卻要如伯夷不念舊惡又少了只任之一字難言假如本朝事孰有大於治河向來豈無人承任然只與秀才猜做論題一般更無確然有見有才成始成終者○王敬所先生 【 宗汴台州人】 疏海運事刊有成書其言鑿鑿可信然中間利害相當不免覆溺船隻傷多人命如何容易任得任來亦必不久欲可久須從習熟上做工夫使人得海之利不習熟則望洋而怖心生不得海利則惜身而懈心作是求通海而壅塞之也何以濟得大事為國家深長之慮者必不可廢而不講巳○徐文貞公面語余曰海船用不得釘用錠樣鑲成用釘則海水醎釘不久隨要拔出這話想是書本上來的恐不可見之行事

  八十九

果報是佛家話聖人所不道也然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實是果報聖語若無這二積字安能生得二餘字來問人欲積善從何處做工夫起曰從忍耐上起凡事含忍得不計較人不求勝人此便是善世人以捨施念佛持齋為善誤矣

  九十

張江陵子中狀元次日禮部尚書汪公 【 鏜】 率諸翰林公入賀汪首致詞曰老先生功施社稷

(太祖成祖)在天有靈篤生賢嗣世世作 國家輔相江陵荅曰昌吾後者非今日二子 【 指狀元榜眼】 還是苐四箇小兒方纔能繼我江陵此言極深極狠

  九十一

太宗伯陸公平泉 【 樹聲】 在家日久方出宗伯不數月告病歸翰林沈公 【 一貫】 沈公 【 懋孝】 當晚携榼報國寺訪之公談咲自若無纖毫病意兩沈公請曰先生亟歸意若何公曰我初見 朝時承江陵留我閣中具飯甚盛意也苐飯間江陵從者持騌刡刷雙鬢者再更換所穿衣服数四這舉動必非端人正士且一言不及時事吾是以不久留也見幾而作不俟終日陸公有焉動乎四體不善必先知之江陵之謂矣 余入雲間拜徐文貞公時陸公巳在家文貞公向余曰別位尚書我不慫慂臨川去拜陸平泉不可不拜余往拜陸先是陸在禮部余邊上科塲疏而陸公為余覆本盖知余也語余曰先生正人君子今去北補諫垣不須多上本淂只默默靜坐於朝端也自有益嗟乎孰知余之命蹇才劣卒負先生之獎與哉

  九十二

余僉閩憲左轄沈公人 【 种】 右轄吳公 【 文隹】 一時相敘沈入覲與吳交盤庫藏故事請臬司一位監盤而樂以兩院命往兩公詞色大不相能盖吳拆銀封兌嫌輕也故事亦不兌若封封要兌過須一月前交盤則可今在兩日前勢必不及余為寬觧而別巳而大計兩公皆註不及考時撫按二公註兩公考初無不及字此必兩公互相揭吏部難處而均處不及耶語云人無害虎心虎無傷人意兩公者人耶虎耶

  九十三

天下人上智下愚者少中人之性可導而上下者多如太守廉能則同知以下必化之知縣廉能則丞以下必化之此常理也必不可化自有 國法在吾湖太守陳公 【 幼學】 一時廉能特著同知吳公 【 從誠湖廣潛山人】 尚公 【 從試蒲州人】 皆一塵不染雖兩公秉性故然而太守薰陶之助與有力焉可惜余所睹記者歸安縣一丞儘廉絜苐峭直不能阿承長官意大計以下考黜嗟乎冤枉如丞者其人多矣當路不可不察也

  九十四

天下事迯不淂一箇真天地於人若真孝真忠真清真直婦人真苦守貞節天地報之自然一毫不吾於本里中二三節婦有驗甚矣人不可作偽也

  九十五

隆慶丁卯余寓國子監前因董懋德識山西蒲州楊氏昆玉 【 父太宰虞坡翁】 得窺其臥榻薦席皆用草無繡裀錦衾之襍陳也僕從質素絕無大官家態豈天地悃愊無華之氣獨鍾於西北如是耶可羡可法

  九十六

余嘉靖巳未入南雍晤錫山俞友問渠貴邑鄒君家某某鉅富今聞喪敗曷故俞曰弟兄相讎訟之官官下之獄膏梁子弟不耐窘辱互相求勝用銀不暇稱兌唯意所撮亦唯家人張主一日不知凡若干焉得而不耗散也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何昏迷至此

  九十七

隆慶元年

莊皇帝踐祚謁

至聖先師孔子特起翰林宿儒趙公貞吉為禮部尚書充

國學堂上講書官陞座飲茶巳而蒙

賜賚儒紳極榮也尋拜相趙公號大洲為人峭直鯁介不阿隨當分宜柄用時議論常不合至援 先朝故事欲與分宜同廵邊晚年拜相寔出望外公嘗自言趙大洲有箇閣老做人生信有命不用安排公言非特自道其素抑欲後進之士凡事皆行法以俟命乎

  九十八

雲間胡公涵白名嗣敬由官生判湖州府事偶以公事至鎮鎮南柵一人活活故殺六歲兒詐人財業巳經縣和處歸結矣吾黨偶談及公曰 朝家豈有此法差人拘來另鞠依律擬父軍罪一時上官無不允從者若在今日不以胡為生事必以為出位孰肯挺身為此兒雪是冤哉當官避事世道陵夷一日不如一日矣噫

  九十九

哱拜者故□□□□也本桀驁難制廵撫党公 【 馨】 驟欲裁抑之彼已不堪又追比倒馬贓銀扣减月粮而冬衣布花等項且不以時給拜父子逞忿乃推劉東晹為首以督府朘削為名殺党及備兵副使石繼芳石党之姻親也懸首牌樓妻孥受辱上損

朝廷威重下玷衣冠體面後之當事斯土者可以鑒已變在萬曆十九年

  一百

吏部掣籤選官於古無考云自孫公丕揚始非良法成法也不意十年餘因仍不改本欲示公而實濟其私至被蒙選下僚面加諷剌朱夫子所謂欲詐為善而卒不可詐欲揜其惡而卒不可揜殆今日之謂矣少宰楊公 【 時喬】 本清修士也一入世綱遂艱超脫手不能措口不能言深為可惜

  一百一

徐文貞公 【 階】 由編脩謫延平推官只當進士初選一般下牢實做推官事非專謂

世宗英明不敢閑坐在家人臣之誼本如是□前輩人心腸在家眠坐不穩王陽明先生謫龍塲馹丞久居其官講學過日意亦如此今日貶秋諸公百無十九在官在家讀書賦詩作善事的固多飲酒遊蕩嘱託公事的也有賢不肖之相去公論具在也然律以靖共匪懈之誼均之為偷惰不軄矣請問諸公設以身處

世宗朝也敢如此無忌憚否

  一百二

張江陵當萬曆丁丑戊寅間鑄錢之念甚切鑄錢便民行使貧人受益不可謂其無策但地方原有錢處則不必開局費事余廵延平地方自有舊錢余不敢迎江陵意虗開一局然□不聞嗔惱可見仕君子還以自守為正不必曲學阿世

  一百三

薛方山先生考校烏程諸生某自謂傑才考居二等前未見其為屈也手捧花紅紙幣而出嗔怒之氣達於面目口尤誶語識者知其非受用器矣後果黜革倖以壽終○自古及今天下更無毀謗父師毀謗郡邑官的秀才日後會長 進成就者何也纔毀謗則其心術便不良心術一不良則天地鬼神必不祐之即有成就時□必不永于世余往驗之○秀才讀書作文如人醫自巳病痛一般真知病症從某經絡上受虧用藥不差病自痊可阮了峰先生甲寅年三月歲考湖學余名在三等第七俗人見謂不是知巳然先生批余文三篇清而未裕切中余病余將此四字粘置座右蚤夜以思如何到得裕處真有寢食不皇之念讀之踰年為明年乙卯自覺討得些裕來纔裕便見文字不單薄清空至八月遂叨中鄉試先生為余之恩師固不在考列一等一二三名也先生余不及補報及見其子自華孫以鼎竭力崇厚報之視猶骨肉不枉生平

  一百四

予為延平廵道聞前道毛公鄞人也而延平守林君 【 懷玊】 仁和人入見既見驟雨集毛自應差人持傘以送毛不言林傘夫會意執傘盖其守聞毛微有言林不悅回首云汝分巡豈貴為天子乎兩君大不相怡如毛公自處處人胥失之矣○鄉同年馮小山 【 敏功平湖人】 余仕淦為令公巳作江右少參矣移書不佞曰凡初入仕不可有立異心不可有好名心纔好名便要立異纔立異不久便要破敗唯平易二字可終身行之余佩服其教

  一百四又一

裴晉公豁達大度報失印不介意既獲亦無喜色是巳

文淵閣印惟 【 閣臣密揭方用】 萬曆某年曾失則或以銀鑄而盜者利之奏聞改鑄福建延平府少府署印渡水覆舟失竟不可覓此卻無罪乃四川布政司萬曆間亦失印七日而獲之榛莽中聞左使劉公在事萬一終不可得左使何以自安其後不知

朝廷何以處治居官者豈可以不慎也哉

  一百五  

成祖皇帝朝有一大臣入見賜坐

上偶當飯大臣侍飯

上問曰卿顏色今日何故忿欝對曰臣妻不賢適來與臣相爭故形於面容爾

上曰卿苐飯少頃一武卒提婦人首至矣即大臣妻也

聖主念賢臣則殺其妻而不顧

英斷真超萬世矣哉

  一百六

隆慶壬申五月余與同年友湯君蒙 內召江右止吾兩人湯先余北去諸同年會餞余於滕王閣謂余曰年兄與湯共事一時湯羌人往北不知幾遭數年兄靜坐一般也行取去一勞一逸同歸如此余笑曰普天之下伶俐人也喫飯癡呆人也喫飯從古如此○余自少愚朴不諳機械徼倖中會試至臘月取選憑本部選出新淦知縣至行取時江陵初在政府加意考選而太宰楊公虞坡又同心嚴試論一篇奏疏一篇絕與故事迥別至第三日始定衙門二大事余俱聽命五更枕上皂隸來報始及知之撫今追往僅四十年爾乃今日自倉塲廵務至五品以下各官無不先期謀及先期講定行取兩衙門未判爭論紛然市朝真同市井臭穢萬狀

祖宗成規倒敗如洗有志之士寧不撫膺長嘆也哉○余既備員禮科太宰楊公謂其同鄉趙御史仁齋曰昨日原要將李某註吏科卻被劉應谷要薦湯某故李改禮科趙以語范屏麓云云太宰原意如此可憾山川遙隔太宰薨余不及生芻一拜巳而其郎君某以主政榷杭州南關稅余非不知可惜余家貧乏通候儀物竟致缺情大約余於故人往往廢禮不特一太宰也

  一百七

漢哀帝問尚書鄭崇曰卿門何以如市對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此特取辦口給話爾天下豈有其心如水而其門如市之大臣耶余乏書失考鄭崇何如人品姑論其理如此

  一百八

凡為官諸公素不能自樹立為士大夫所輕忽故士大夫敢於嘱託又從而聽信之變亂是非貧人受害其品愈卑下矣或問何以為上曰能自樹立使人不敢進一言為上若地方災沴所言公公言之則郡邑先當請教商確不在此例

  一百九

一方上人姓包自稱孝肅公拯之系或假託也稍知醫為人診太素脉服其藥亦不見効又自謂一百幾十歲曾見閻王放還有何證佐余晤之柞溪越月許來下顧坐間口呼王陽明先生名曰我喫了王守仁狗骨頭的虧可憾可憾此等人若為守土之官决當以法治之遣之出境為士大夫當與絕交今兩不然是篤信而不好學矣近聞老賊巳死於荒廟中

  一百十

嘉靖壬辰癸巳間浙督學汪白泉 【 先生湖廣崇陽縣人】 藻鑑精明一經獎與必發高第公不待言也苐課士甚嚴入試之日凡犯規者必罰跪行責吾桐丘君嶅試首名因不記論題仍不免行責今人若既首名文宗必不割捨了何也慮其中後不以為恩而反以為怨也這念橫生便欠光明正大所以今人終不如古人爾丘甲午年中浙鄉試

  一百十一

里中沈果齋先生余先人友壻也嘗誨余曰我做秀才時有一上司分廵八郡我失於迎接掣籤不應名分廵怒時巳歲暮不敢回家行部長興帶去至正旦三四日試文義平通免責方發回此想是弘治正德間事一時嚴整氣象可想也

  一百十二

高皇帝時宋訥為祭酒以嚴教諸監生諸監生成才者往往大用今日秀才先是觧說嚴字不真但遇主司拘檢繩放肆之心不遂便說主司過刻夫嚴者禮法本然之體刻則禮法外用意煩苛令人手足無措二字不相通用者如何以嚴為刻吾浙十六七年不行歲考秀才恣意任情目無郡守家無父兄一旦督學陳先生 【 大綬】 以嚴課之景星鳳麟縉紳胥慶柰何積習風靡賢愚混襍回心向道者固多然而怨讟毀謗者□不少矣○余嘉靖己未入南雍馬孟河先生動遵監規待監丞慱士以下等官無一毫阿狥軟熟之氣余以初入監遵制熟讀監矢見親赴慱士先生抽背一距今五十年矣不知舉人背監矢見依然如故否

  一百十三

萬曆甲辰秋楚府以呂易嬴宗人華魆奏於朝楚王懼輦金寶入京為賄行達漢陽宗人疑有私書劫其扛副使周應治擒數十人縳綁以金鼓迎入省城痛捶之械於獄諸宗大譁抵督府欲擊周周走免而撫臺趙公可懷遂受慘禍後以謀反聞坐斬者四人革祿發高墻者甚多宗人以公憤戕地方大吏趙以輕取死至今嘖嘖未巳而楚宗(卒不可正尤近代大變也)

  一百十四

厭常喜新去朴從艷天下第一件不好事此在富貴中人之家且猶不可况下此而賤役長年分止衣布食蔬者乎余鄉二三百里內自丁酉至丁未若輩皆好穿絲紬縐紗湖羅且色染大類婦人余每見驚心駭目必嘆曰此亂象也未幾為戊申自毘陵以南洪水驟溢米價騰湧插秧田十無一二冬必不穫明年己酉不知荒歉作何狀既荒恐有意外不測之變柰之何哉

  一百十五

唐先生常言本朝有人當

肅皇帝入繼時

兄終

弟及事理頗不難斷而諸公議論紛紛俾

聖意如何允從自張桂二公

繼統不繼嗣五字一出而霍又從而和之大禮遂定

本朝人物直超邁漢唐未易及也

  一百十六

善莫大於揚人之德惡莫甚於言人之非余少時訪窓友某見其父伯輩聚首所談只嗤笑人譏訕人若以為樂事也弟若兄不但暮年不得其所其死也皆從俗火化令子孫皆零落不振可鑒巳夫

  一百十七

湖郡伯栗公 【 初山東夏津人壬戍進士】 絕塵之守臨行衙內諸器物分毫不帶一銅□日用洗面者亦棄去清瑩可愛鄉士大夫春元請酌皆赴但藉此有所嘱託眾弗敢也尤不可及者尚書董公係其大座師家人稍有不循禮懲治不少貸今人一遇同年家有事便束手無策緘口不言卑矣若遇座師不知何以處分

  一百十八

隆菩薩 永樂中欲杜釋源籍童行皆謫為邊士吳僧隆菩薩表求焚身救之許焉積薪坐其上圍以刀戟擁燧未至口吐三昧火自焚肉盡而枯骸直立節□不墮謫者由是皆赦今吳中有焚身圖也

○古時士大夫病在率直粗傲顧無別腸容易醫治今日士大夫病在細車謙卑顧多別腸不易醫治得然卻要以地方論不可云舉世皆然○萬曆某年嘉郡大守龔公入覲還余訪之有一士夫在賓舘余問要拜否對曰先四拜後復四拜余問何也曰先為久別後為復任此便是細軟謙卑之症○宋人有言舉朝皆鬚眉婦人余少不以為然今日看來悍然不顧肆無忌憚既似男身委婉聽從人哭也哭人笑也笑人貪也貪畢竟像婦人者多易曰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能獨立便與婦人襍居不妨然世界上容他不得故聖人又云遯世無悶

  一百十九

初潭集載漢朱慱為丞相臨拜受策有大聲如鐘鳴上問楊雄李尋對曰洪範所謂皷妖者也人君不聦空名得進則有無形之聲慱後果坐事自殺人君不聰四字漢去古未遠故敢有此言君得聞之○顧雍累遷尚書令封陽遂鄉侯拜侯還第家人不知李子曰何修何為有此懿行○仲尼曰史鰌有君 【 子之】 道三不仕而敬上不祀而敬鬼直能曲於人李子曰直能曲於人非有大學問大涵飬不能若負直自矜曰吾性氣如是其為直也淺矣何足以云君子○西門豹為鄴令清剋絜愨秋毫不私而甚簡左右左右惡之期年上計君收其璽豹再求令鄴因重歛百姓急事左右期年上計文侯迎而拜之豹對曰往年為君治鄴而君奪臣璽今臣為左右治鄴而君拜臣臣不治矣遂納璽而去嗟嗟由今視魏文時一二千年矣吏風且然何恠乎今之奔兢趨利者眾也○盧坦為河南尉杜黃裳為尹召坦立堂下曰某家子與惡人游破產公為捕盜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雖大臣無厚蓄其能多積者必剝下以致之如其子孫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也不若恣其不道以歸於人故不察客曰今之仕宦寧特在官貪婪而巳居鄉務嘱託富增益惟日不足天道不加譴焉何即李子曰彼蒼者網疏而不漏請君安意息目以待之

  一百二十

太守歐陽歙署郅惲為功曹汝南舊俗十月享會百里內縣皆齎牛酒到府讌飲臨享歙曰西都督郵繇延稟性公方摧破奸賊不嚴而理今與眾儒共論延功顯之于朝主簿讀書教戶曹引延受賜惲于下座愀然前曰司正舉觥以君之罪告謝于天按延資性貪邪外方內圓朋黨搆奸罔上害人所在荒亂怨慝並作明府以惡為善股肱以曲為直此既無君又復無臣惲敢再拜奉觥歙色動不知所言問下掾鄭敬進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德也可無受觥哉歙意少觧曰實歙罪也敬受觥嗟乎此即今之鄉飲也飲必有主而主未必擇賢飲以為賓而賓不皆純德司正雖設徒文具爾焉得直言讜論如惲勇於任過如歙者而仰追古道哉

  一百廿一

張江陵既敗蒲州張公四維代之言官論劾居正子某某等王篆子某   某等科場夤緣蒲州公票

旨張某某某等不問進取公私悉革軄除名余不能記其全

旨而大意如此大手大筆力真西北人氣魄也偉哉

  一百廿二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宮人自侍帝病困卞太后出看疾見直侍皆昔所幸愛者問何時來云正伏魔時過因不復前而嘆曰狗豕不食汝餘死故應爾至山陵□竟不臨○昭君有子曰世違單于卒世違繼立胡俗父死子妻母昭君問世違曰汝為漢也為胡也世違曰欲為胡爾昭君乃吞藥自殺

  一百廿三

馬要沈封翁 【 塾】 大寒下顧余生平慣夙興纔興未及櫛髮而門者報封翁至矣余迓迎問先生何時發舟曰雞初鳴余不朦嘆羡乃余壻南潯錢子人舟過我非午則未必經宿明日行余憾其無家法嘗曰錢氏必敗巳而田產家業不下萬金果賣盡他徙次壻桐鄉沈子為副憲邃庵公兒其過余家半潯路而近晏起晏來較錢尤甚吾沒不及覩其敗耳若沈封翁子孫貴顯綿長宜哉

  一百廿四

謝安石與支遁書人生如寄爾頓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終日戚戚觸事惆悵惟遅君來以晤言消之一日當千載爾

  一百廿五

余請告還省停臨清州數日同年于公 【 有年】 以侍御飬疾在家屢過余寓只乘馬不乘□家事亦蕭然清也  浙縉雲同年鄭君 【 汝璧】 語余曰弟等在家乘馬出入道遇族人尊行或賣柴魚菜生理者必下馬作揖別十數步復乘余問假饒不下馬如何鄭曰他會罵亦相傳舊矢見如此

  一百廿五又一

鮑宣妻桓少君初歸宣裝送甚盛宣謂妻曰少君生富貴習羙餙而吾實貧賤不敢當禮少君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約故使賤妾侍巾櫛既奉承君子唯命是從乃悉屏侍御服餙更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里拜姑禮畢提甕出汲修行婦道鄉邦稱之○梁鴻字伯鸞勢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鴻並不娶同縣孟氏女肥醜而黑擇對不嫁鴻聞而聘之始以裝餙入門七日而鴻不荅妻跽牀下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今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爾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曰此真梁鴻妻也字之曰德耀名孟光久之同入霸陵山中業耕織詠詩彈琴以自娛多所著述至吳依臯伯通為人賃春妻具食舉案齊眉伯通異之乃舍之於家疾且困伯通為求葬地於要離墓傍咸曰要離烈士伯鸞清高可令相近

李子曰鮑宣梁鴻清高絕俗少君德耀婦順邁倫伯通□非尋常人矣彼鮑梁二君者生前生後何修何為而獲此良配以流芳百世哉

  一百廿六

翰林方公 【 從哲德清籍京師人】 大司成在告一日偶乘蹇騾行街坊而廵城御史某公門人也其跟隨人不知為方公將鞭狠打騾一下騾跳奔方公墮地門人尾其行造宅請罪公曰無此事我不曾騎騾出誰妄說至此倘聞之市朝不雅我實未嘗出也或跟官人誤認耶此事雖小而公雅度寬弘善處師弟之間曲盡其妙矣迥未易及

  一百廿七

里中有土妓(某氏)厥夫某嘗作短工于密印僧家知僧囊頗饒傍人唆之告僧滛其妻事在郡守陳公 【 幼學】 郡批烏程問理烏程巳撻僧具由報矣陳公覆審密召鐵佛寺一僧置之閒房厥夫□遠置門外召婦問曰若所告僧若熟識其面乎婦曰滛我日久屢送我某物某物如何不認得詢實召鐵佛寺僧出問婦曰是乎若卻認得乎婦曰正是太守大笑縳其夫進痛責之婦□去衣决密印僧冤得白郡門外聚觀者至一二百人咸稱快焉○僧道不守清矢見自是世間常事然卻要存些體面庶僧門道院亦有光輝若肆無忌憚往往殺身寧止受辱而巳余所目擊萬曆間北利濟院僧某見殺于姦婦主人之子廣福寺僧某見殺于姦婦之夫割其首送官兩有可鑒不足惜巳

  一百廿八

吳中明 【 號左海歙縣人丙戍進士】 趙公 【 志臯】 在政府有族人名學仕者任南京工部主事用官銀三千兩不明被參不議賠償亦不擬罪止謫官通判巳而未赴京從內竟補饒州府判吳公極言學仕應坐監守自盜律失出併論南京法司衙門公論定趙卒問徒正法彈章傳播海內惜余未之見也噫天下未嘗無人但無人用之爾如公真直道事人者哉今官按察使

  一百廿九

戊申七月長興丁慎所公 【 元薦】 下顧道及原任吾浙撫臺王公 【 汝訓山東人】 起南京刑部侍郎烏程籍吳江沈太素公 【 季文】 廵撫河南特本薦原任吾浙廵按彭公 【 應參】 又二員某某皆在林下者特薦與復 命不同王公云多懿行余並喜而識之○王公與慎所父同年慎所曾造其家時王公厚貲俱散盡無磚瓦重門之蔽命童子開籬柵延丁入景象幽雅盖人間地行僊也

  一百三十

余長伯家最薄先贈君代償其負券零星難數一日下姑蘇市貨將還家長伯負鄔氏十餘金索甚亟祖母權辭對其人云俟贈君回即有處贈君不忍祖母食言即以所市蘇貨一船盡償鄔去較范公麥舟之助多寡雖殊其尚義一也○里中孔姓者失十餘金于肆中贈君拾而藏之須臾號泣來覓慰之曰毋泣也開其封如數悉逓還 又一鄉間婦人亟行市中墮倒插贈君追而還之婦泣拜謝去 先贈君懿行詳載唐一菴先生誌銘及家傳遺事此特百分之一爾不肖萬不能及者則先贈君為善出自夙稟素心隨感而應初無好名責報之念古人所謂陰德贈君有焉

  一百三十一

人當不如意或遭大患難時可以考見學問操持當冣得意富貴榮利駢集尤可以考見學問操持故孟子曰富貴不能滛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少不然即為小丈夫矣學者當時時猛省

  一百三十二

李固與弟書曰經有五涉其四州有九涉其八但未到益州爾唐先生足跡遍天下獨不到四川晚年欲行其兒孫輩長跪阻之恐其客死也先生曰客死與老死牗下縂一般先生無書不讀何止五經賢於李固遠矣若余壯年五經雖嘗涉畧獨苦拙性不能記人姓名左傳胡傳雖讀猶不讀也宇內山川百不睹一况八州乎

  一百三十三

嚴君平遵常嘆曰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賣卜成都市日得百錢自給則閉肆下簾富人羅冲為具車馬衣糧皆不受曰吾非不足子柰何以不足而助有餘冲曰吾有萬金子無儋石何云有餘君平曰不然子家汲汲營營常苦不足我以卜為業不下牀而錢自至猶餘數百非我有餘而子不足乎○向子平讀易至損卦喟然歎曰我已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但未知死何如生爾嫁娶畢敕斷家事云當如我已死與同好禽子夏俱遊五嶽名山不知所終

  一百三十四

禮儀三百威儀三千非古先聖王好為此繁瑣以苦人也人生世上此身此心唯禮可以檢束之故詩曰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言禮不可一日無也沈封君 【 塾】 在座鏡宇昆弟四人一語不發偶一日沈中丞 【 秱】 作社主鏡宇以侄行猶執杯逓上中丞送客余訪沈繼山亞卿偶持齋素其內人併繼山不供一葷肉余讀書董氏拜三莊唐先生下顧董宗伯□趨莊來唐先生上坐宗伯與余在旁懋德侍立移時先生亦不命之坐禮固然也天地生人所以長久禮之為助居多

  一百三十五

延陵季子遊於齊見遺金於路呼牧者取之牧者曰何子居之高而視之下也類君子而言野也有君不臣有友不友當暑衣裘吾豈取金者乎季子知其賢請問姓名牧者曰子皮相之士何足語姓字哉

  一百三十六

李景讓為浙西觀察因杖殺一左都押衙軍中憤怒欲為變景讓方視事其母出坐廳事立景讓於庭責之曰天廷付汝以方面豈得妄殺萬一致一方不寧豈惟上負天子下愧先人矣命左右褫其衣坐之欲撻其背將佐皆泣拜為請至久乃釋軍中遂定

  一百三十七

藝祖將北征京師諠言欲立檢點為天子太祖告其家曰外間詾詾將若之何時太祖姊在廚下舉麵杖擊之曰丈夫臨事可否當自决乃來家間恐怖婦女耶

  一百三十八

衛大夫史魚卒委柩後寢衛君吊而問之其子對曰吾父生不能進蘧伯玊退彌子瑕以屍諫也○子產聞子皮卒哭曰吾已無為去為善矣唯子知我○叔向見司馬侯之子撫而泣之曰自此父之死也吾蔑與比事君也昔者此其父始之我終之我始之夫子終之○淮南子曰惠施死而莊子寢說言世莫可為語也○龐德公居漢之陰司馬德操宅州之陽望衡對宇歡情自接泛舟褰裳率爾休暢一日德操詰之值德公他出德操入其室命其家速作黍妻子羅拜堂下奔走供設俄而德公還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李子曰古人所云通家之好固若是乎今人投剌通家者多覽此深媿○謝安石與支遁書人生如寄爾頃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終日戚戚觸事惆悵惟遅君來以晤言消之一日當千載爾

報國諸臣姓名

侍講方孝孺字希古浙江寧海人

修撰王叔英字原采浙江黃巖人

左拾遺戴德彜浙江奉化人

編脩王艮字欽止江西吉安縣人

編脩程濟陜西朝邑人

國子監愽士黃彥清不知何許人

吏部侍郎毛太亨不知何許人

禮部尚書陳廸字景道寧國宣城人

子鳳山丹山等六人同日就戮

侍郎黃魁不知何許人

工部尚書嚴震直湖州烏程人道遇建文

君 吞金自盡

侍中黃觀字伯瀾貴池人洪武中會試廷試皆第一妻翁氏二女同死

兵部尚書齊泰溧水人從兄弟敬宗等同死

尚書鐵鉉 上賜字鼎石鄧州人

侍郎陳植廬江人

刑部尚書侯泰字順懷南和人弟敬祖子紀尋坐死

尚書暴昭山西潞州人

侍郎張昺澤州人

侍郎胡子韶字仲常嘉定州榮縣人

戶部侍郎卓敬字惟恭浙江瑞安人

侍郎盧迥浙江僊居人

侍郎郭任鎮江丹徒人

主事巨敬陜西平凉人

都御史茅大芳揚州太興人

都御史陳性善初名復以字行浙江山陰人

僉都御史周璿青州諸城人妻子皆繫獄

御史大夫練子寧初名安以字行江西新淦人

御史大夫景清陜西真寧人

都御史司中不知何許人

大理少卿胡閏字松友西隅人

少卿薛嵓陜西閿鄉人

大理寺丞鄒瑾字公瑾吉安永豊人

大理寺丞劉瑞江西南昌人

寺丞彭與明江西萬安人弃官迯遁莫知所終

太常寺卿黃子澄字伯淵初名湜以字行江西分宜人

少卿盧原質字希魯浙江寧海人

少卿廖升湖廣襄陽人

少卿高巽志字士敏其先徐州蕭縣人

戶科給事中陳繼之興化莆田人

戶科給事中韓永西安人或云浮山人

刑科給事中黃金戊字叔揚蘇州常熟縣人

戶科給事中龔泰字叔安浙江義烏人

監察御史曾鳳韶江西廬陵人

御史董鏞不知何許人

御史王度字子忠廣東歸善人

御史魏冕吉安永豊人

御史甘霖安慶懷寧人

御史高翔陜西朝邑人

御史王彬字文質山東滋陽人

御史鄭公智字叔貞台州寧海人

御史王玭蘇州人

中書舍人梁良玊變姓名走海南

中書舍人何申不知何許人

中書舍人郭節宋和不知何許人何洲海州人俱變姓名走異域

行人鄭華字思孝浙江臨海人

宗人府經歷宋徵妻子并被殺

欽天監副劉伯完亡去莫知所終

布政司參政鄭居貞徽州人

山西布政司理問徐讓不知何許人戰歿

浙江按察使王良河南祥符人與家人同赴火死

四川按察使李文敏山西蔚州人

前僉都御史江西副使程本立嘉興崇德人自縊死

北平按察僉事湯宗

僉事胡子義刑部侍郎子昭弟也弃去莫知所之

徽州知府陳彥回字士淵福建莆田人

蘇州知府姚善字元一湖廣安陸州人

衛輝知府孫鎮合肥人薦起不就自號冲玄子

寧波知府王璡字器之日照人文廟赦還不仕

濟南知府徐安寧波鄞縣人謫戍雲南

徽州知府黃希范不知何許人論死籍其家

知府楊任浙江嘉興人子禮益同被戮

知府葉惠仲台州臨海人被戮妻蕭氏為奴

同知石允常免死謫戌

教諭王省子通判王禎同死于義

賓州知州蔡運南康人靖難後論死

沛縣知縣顏伯瑋自經死子有為自刎江西廬陵人

樂平知縣張彥方龍泉縣人梟首暴屍顏面如玊

蕭縣知縣鄭恕字本忠僊居人靖難兵攻城破恕死之

孝義縣丞衛徤戰歿

沛縣主簿唐子清為北兵所執不屈死典史黃謙死事與唐同

漳州府學教授陳思賢廣東茂名人其徒諸生伍性原 陳應宗 林珏 鄒君默 曾廷瑞 呂賢等同日死聞

文皇登極詔也

進士陳周不知何許人雖承吳僧道衍之薦隱居錫山終身不仕

進士王高南昌人與劉瑞同年坐縱方孝孺劓鼻于樹下與瑞同死

舉人劉政字仲理長洲人方孝孺所取觧首孝孺被戮政不食而死

生員高賢寧王省所教士志不授官

燕府長史葛誠

燕府伴讀俞逄辰字彥章寧國宣城人以泣諫被戮

遼府長史程通字彥亨績溪人死獄中

寧府長史石撰山西平定人支觧而死

衡府紀善周是修以字行吉安泰和人自經于應天府學

谷府長史劉璟字仲璟浙江青田人其父文成太師也下獄自經死

秦府長史鄒朴字爾愚江西永豊人

晉府長史龍鐔字德剛萬載人不屈而死

魏國公徐輝祖鳳陽人中山王之長子革爵閑住以疾薨

越巂侯俞通淵廬州巢縣人陣亡於白溝河

駙馬都尉李堅懷慶武陟人械送北平道卒

駙馬都尉耿璿長興侯之子杜門稱疾竟坐罪死

都督廖鏞無為州巢縣人送刑部論死

都督孫岳宥死安置海南

都督耿瓛長興侯仲子靖難後論死

都督趙清鳳陽人靖難後召入乞閒不許

都督寗忠被執妻與父徐凱同死

都督馬溥壽州人戰敗靈璧被執

都督陳暉被執送北平中道逸去不知所終

都指揮楊松 潘忠松戰死忠被擒

都指揮謝貴伏發就擒而死

都指揮彭二為徤卒所格殺

都指揮馬宣被執罵不絕口死之

都指揮鄧戩 陳鵬俱被北兵擒

都指揮朱鑑被縛罵不絕口死之

都指揮瞿能戰敗白溝河死之

都指揮宋忠懷來戰敗被執而死

都指揮俞瑱被執不屈死之

都指揮彭聚力戰死

都指揮孫泰力戰死于陣

都指揮莊得一力戰死之

都指揮陳質被執不屈死之

都指揮楚智 皁旗張同力戰夾河被執不屈死之

都指揮薛朋濟陽城陷被執教諭王省死之

都指揮唐禮為靖難兵所襲被擒

楊州衛世指揮崇剛與御史王彬同被執不屈而死

指揮王資不知所自始靖難後追罪廢死

陸梁衛指揮滕聚戰白溝河死

燕護衛指揮盧振数罪夷族

指揮趙諒坐廢憂懼卒

指揮宋瑄忠順公晟之子靈璧之戰力屈死之

河北指揮張倫靖難後戰死

胡騎指揮火耳被擒死

指揮丁良 朱彬被北兵所擒死

指揮賈榮為北兵所擒

薊州衛鎮撫曾濬為張玊所執不屈死

鎮撫楊本處州人

鎮撫周拱元湖廣沅州人靖難後死之

燕山左護衛千戶倪諒靖難後死之

千戶蘇瓛為北兵生擒

參軍斷事高巍遼州人篤孝誼善文章京城破自繫驛舍死

行軍斷事錢芹字繼忠蘇州人云死國事或云病卒

衛卒儲福無錫人調曲靖衛舟中不食而死

衛卒羅義山西都司戍卒曾上 燕王書下獄

皁隸茅印仔上高人同侯泰被拏後典刑

內官長壽為北兵擒

以下有官職而無姓名

尚書徐公 刑部侍郎金公

燕奉祠何公 松江府同知磔於市

有姓名而無官職

朱進常州人 謝昇山東諸城人

牛景先變姓名走死蕭寺中

杜奇北平人極諫 燕王當守臣節立斬之

周璿身死妻子沒官

黃墀 陳子方餘姚人與陳性善同死

以上報國諸臣紀中先列二十餘人矣此採

建文朝野彙編所載而悉記其姓名庶使後學一覽而易知改革之際豪傑忠賢不約而奮起如此然追想誅夷慘禍夫豈

昭代之幸哉吾師一菴先生尚論諸臣每極歔欷歎息而重羡尚書嚴公 【 震直】 吞金自盡善効其忠以其體天地好生之德災不橫流旁及也先生之意大且深矣